前不久（8月16日），年仅32岁的投资人魏萌意外逝世。据多家媒体报导，魏萌倒下时正在参与一家叫路程LEGACY腾跃力的工作坊学习课程。一时刻，有关相似的企业练习办法触及“精力PUA”的谈论开端发酵。8月19日，北京市通州区商场监督管理局相关担任人告知媒体，已安排对涉事公司进行查询。魏萌的逝世是否与课程有关，其死因的本相现在仍在查询之中。不过从许多人的发声中咱们也能看到，打着“企业练习”的旗帜对学员进行精力操控，并非一个稀有的现象。例如前媒体人、编剧李亚玲就在微博上发布了万字长文，描绘了她多年前卧底某练习课程的阅历。
当精力操控受害者被报导具有高学历、高收入时，人们或许更困惑了，终究转向责备受害者的愿望。比方在关于魏萌意外逝世的报导中，阅读有关谈论，不难看到相似的话——“重点是太多人想具有捷径，注重个人修养才干防止上圈套”“阐明职场精英都精力空无，要抑制心中的愿望”。与其注重受害者为何不完美，不如将注意力搬运到“精力操控术”的违法行为上。
这些操控术好像有某种古怪的法力，能让学员扔掉理性、扔掉考虑，转而承受悉数难以想象的操控。实际上，操控术没有什么玄乎的，不过是运用了比方身体操控、权力依托等战略，而这的确直抵现代人某些难解的生计窘境。
《煤气灯下》（Gaslight 1944）剧照。
精力操控不只呈现在以“企业练习”“教练技能课程”为名义的团体练习中，相同也呈现在咱们的日常往来如职场、亲密联系中。人与人之间的信赖本是一种难能可贵的联合。但是，当咱们出于爱（亲密联系）、寻觅答案（练习课程）或工作（职场）的需求去信赖某一个人，其实对方也就把握了操控的或许性，这需求咱们开展自己的判断才能，了解精力操控的所谓手法。
撰文 | 刘亚光
01
高压的身体规训
《隐形人》（The Invisible Man2020）中亲密联系的精力操控。“他要求我悉数听他的。一开端是穿着，然后是回家的时刻，最终是我的思想。”图为该剧剧照。
从这几年的新闻报导中，咱们常常不难发现这样一些相似的描绘，比方本来性格开朗的学员参与过某课程后，会在课程中忽然声泪俱下，乃至会呈现一些异常的反响。比方前媒体人李亚玲回想，与她一起参与课程的许多学员都在课程完毕后对日子产生了置疑，乃至有学员去寻了短见，撞火车自杀身亡。
这种个别观念的完全改动，会让人联想到“洗脑”（brainwashing）这个词。多米尼克·斯垂特菲尔德在《洗脑术：思想操控的荒诞史》一书中从前追溯了形形色色的“洗脑术”开展的前史。从巴甫洛夫的狗，到克格勃的审问方式，咱们能从种种完全推翻和改造人的精力、思想的技能中看出某些共同点——例如，对身体操控的强谐和对潜认识的调集。
《洗脑术：思想操控的荒诞史》，[英] 多米尼克·斯垂特菲尔德 著，张孝铎 译，我国青年出书社，2011年12月。
斯垂特菲尔德引述许多研讨指出，与咱们的一些刻板形象不同，对人的精力进行操控常常并非是直接效果于人的大脑，或是运用哈利·波特中所谓的“吐真剂”之类的奥秘药物，而是借由高压的身体规训达到。这点从许多媒体的采访中咱们也不难发现，相似在封闭式的空间中“互骂”、高强度的膂力活动是许多课程的惯例环节。《三联日子周刊》的报导更是说到，一个练习营的学员需求结成对子彼此“声嘶力竭”地问询对方“你要什么？”而答复者则需求边答复边振臂，并将双臂往前摇。而担任练习的教练则表明，在这个进程里，人的“潜认识会显现，学员会痛哭流涕”。斯垂特菲尔德也曾在书中说到，潜认识的力气往往能“绕过人类的理性防地”，对人的思想观念改动起到直接的效果。这或许能解说为何不管学历收入，人们无一例外难以反抗此类练习的强壮力气。
从本质上，这种“精力操控”的中心也是构成一种结实的“权力”联系，借以全面影响学员的身心。美国学者格林菲尔德在本年出书中译本的《权力》一书中刚好说到，在构成权力联系的进程里，“身体”也是其间要害的部分。“在文明国际构成权力联系，肢体言语极为重要”。通过大声说话、手势、强行打断等战略，人们能够有效地“弄权”，构造出能够给人施加影响的权力联系。
《终极面试》（Exam2009）宣传照。
02
迫使学员遵守“导师”权力，
产生依托联系
成功地构建权力联系，往往能够完成学员对“导师”以及这个团队的依托联系。而发明依托也是各类精力操控的要害。李亚玲就在博文中写道，自己参与过的一个课程中有一个相似“荒岛求生”的游戏，遭受存亡窘境的小组成员需求决议谁上一艘救生船，而船上的座位远少于组员人数。假如扔掉选择某个成员，则需求去到那个人面前说一句“我不关心你！”学员在这个进程中体验到极端激烈的被扔掉感，并因而巴望寻求依托。而在着重亲缘联系的我国，“被亲缘网络扔掉”更是简直所有人心中的软肋。据《界面新闻》等媒体的报导，一些相似的课程让学员“互以家人相等”，更是强化了这种对“被扔掉”的惊骇和寻求归属的巴望。
精力操控术构建相似的权力联系，往往也需求通过对人心里焦虑和软弱面的运用，让人构成激烈的依托心思。学者凯瑟琳·泰勒就在《洗脑心思学》中以广告为类比描述各类“洗脑术”的特色，广告商许多时分做的正是发掘和影响人们心里深处的愿望，使得人们将产品和某种根底愿望绑定。从某种程度上，此类课程也在有认识地捕捉“精英人士”团体内涵心情中的焦虑和软弱面。
《洗脑心思学》，[英]凯瑟琳·泰勒 著，杨炳钧、王汐 译，重庆大学出书社，2013年9月。
比方，媒体报导里说到的一些课程会让学员进行自我评分，有学员打出8分后，“导师”介入，通过一番“训导”，学员的自我评分会陡降到3-4分。相似的“侮辱”课程常常宣称是为了让学员真实发现自己的缺少，偏重新定位本身。学者Brotherton曾在研讨“阴谋论思想”的专著中指出，简单信任等看似毫无逻辑的“阴谋论”的人们，其实或许具有比常人更杂乱的考虑习气，他们不满足于单一的解说国际的方式，一起比较于一般人有更激烈的对“解说”的渴求。关于高智商、高学历的人群来说，对解说生计含义的焦虑或许来得更为激烈，也或许反而更简单在这类课程中遭受冲击。
《三联日子周刊》采访到的反传销专家易铁还曾说到，在这类练习课程里，“领导力”是一个高频呈现的词汇。除此之外，“逾越”等词汇也频频呈现在相似课程中——而它们或许都直指学员们的某些共性的生计窘境。令人痛心的是，对特定团体焦虑的捕捉本来应该用于构建活跃反抗焦虑的战略，但它们现在却用于许多糟蹋自傲、激化焦虑的活动。一些受访的心思学者也表明，许多相似的课程的导师并不真实懂得心思学，在“打破”学员的自我认同后，缺少一个科学的“重塑”进程。
03
“精力操控”与现代人的焦虑
这次企业练习中潜藏的“精力PUA”引发的热议，能够算是人类对“洗脑技能”惊骇史最新的华章。人类对身而为人最为尊贵的标识——对“理性”的执着据守，使得咱们对悉数有或许侵略自主性的事物或做法都抱以高度的警觉与置疑。《1984》《美丽新国际》等经典作品，也充当了承载这种置疑的载体。值得警觉的当然不只是这类团体性质的“PUA”。在咱们的日常日子里，“精力操控”的方式可谓形形色色。亲密联系中的“爹味讲话”，频见报端的职场酒文化恶习，都是或许与咱们朝夕相伴的“精力操控”。
《煤气灯效应》，[美]罗宾·斯特恩 著， 刘彦译，中信出书集团，2020年6月。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些“精力操控”十分契合美国心思学者罗宾·斯特恩论说的“煤气灯效应”。斯特恩借这个词汇描述一种日子中广泛存在的“隐秘操作”：操作者运用被操作者的依靠，不断合理化自己的行为，并强化被操作者的自我置疑，让其确定本身具有许多缺少。仅有批改的办法，是取得操作者的认可。一起，在这一进程中，被操作者往往会阅历三个阶段：不信任、辩解和压抑。被操作者会从反抗这种自我否定的倾向，逐步走向深深的自我置疑——这种运用焦虑，构建依靠，并强化权力的方式，与前述的许多课程中的练习内容千篇一律。在斯特恩看来，“煤气灯效应”的大面积产生，恰与现代社会中人们因为人际联系原子化而导致的不安全感严密相关。人们火急地期望得到来自别人的安定认同，以寻求归属感，以至于疏忽了对这种依靠中躲藏的操控的辨认。
《煤气灯下》（Gaslight 1944）剧照。
如斯特恩在自序中所叙述，“煤气灯效应”伴随着这本书的出书成为了一个被媒体高频运用的热词。不只在美国，这本书的中译本推出后，环绕这一词汇的谈论也屡次进入咱们的视界。与这个词汇常常相伴呈现的是另一个热词“PUA”。这一词汇本是“Pick-up artist”（搭讪艺术家）一词的缩写，原是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人用于描述为了开展爱情而去学习的一些亲密联系互动技巧。在这个词跨文化传达入我国后，它逐步演变成用于描述亲密联系里的一种“操控术”，尤其是在北大女生包丽令人心痛的遭受等事例后，大众基本上也将这个词与许多恶性的精力操控行为同等。
书评人维舟曾在本刊安排的年度活动中指出，“PUA”在我国作为盛行语的走红，在某种含义上表征了一种个别权力认识的觉悟：注重“联系”网络、具有较强团体认识的人们开端认识到，许多好心的“劝诫”、“引导”、“要求”，或许是某种变相的对个别施加的操控。亲密联系和职场中许多看似“自愿”的行为，也绝非真实“自愿”。斯特恩相同在《煤气灯效应》中说到，对个别毅力的据守、对个别权力的着重，将成为人们脱节各类隐性精力操控的重要根底。
《在无爱之森呼吁：深化密林》（2020）剧照。
但是，这其间其实就躲藏着对待精力操控受害者时，咱们需求考虑的一个难题。如前所述，各类“精力操控”现象在今世的盛行，恰恰反响出原子化的现代人所面临的归属感焦虑。人们当然需求建立满足强壮的个别认识，但又无比巴望寻觅依托。关于深陷于任何一种“煤气灯”中的个别，“着重自主性”乃至更多时分并非可行的办法，而是一种担负。正如斯特恩自己在书中所写，企图从这种操作联系中脱节出来的个别常常会阅历一些杂乱的感触，本就惯于自我否定的他们会想到，已然自己是一个“强壮而独立的个别”，又为何会阅历如此糟糕的联系。乃至能够说斯特恩给出的主张——“做一个刚强的、自给自足、高效而头脑清醒的人”，越着重个别具有的脱节操控的“才能”，则实质上也是越着重他们脱节操控的“职责”，这反而成为脱节操控失利时受害者们自我嫌恶的来历。
这也是为什么在面临精力操控受害者时，“完美受害者”的苛求显得极为不达时宜。尤其是在人们遍及愈加注重团体归属的语境下，呼吁人们学会“靠自己”脱节或许遭受的各类隐秘“精力操控”——从以“企业练习”“教练技能课程”为名义的团体练习，到职场、亲密联系中的“精力操控”——更是会遇到这些杂乱的悖论。面临这类现象，或许除了咱们加强自我的理性建造，更需求的也是搬运视点，将其从个别问题搬运到社会支持的问题上，从法令、企业文化等各个视点，限制“精力操控”产生的或许。
撰文|刘亚光
修改|西西；逛逛
校正|刘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