毋庸置疑,暗恋是件愚蠢的事。自我迷失混带双商下降,用卑微喂养体内名为存在感的寄生虫。一种自我构建的矫情。
我是母胎单身,今年26岁。14年前,一个男孩托人递我三封情书。第一封被我撕碎扔在草坪,第二封在宿舍垃圾桶,第三封直接进了厕所,当着“信使”的面。那时候,我觉得自己很酷。以学习为主业的人,怎么能被早恋分散注意力?
至于那个男孩的心情,与我无关。
报应总是来得太迟。10年后,我用忐忑的两根拇指平生第一次发出那几个再俗不过的字。理由是那天信了塔罗牌。很快,我收到一条消息。只是结果,远超我的预料。
不是拒绝。不是同意。甚至不是来自于他。闪在我眼前的,是我们共同认识的某人发来的截图。我刚才字斟句酌的那句话,被他随手截给了他人。除此之外,再无回应。
直到现在,我都记得那股自尊心瞬间恢复的力量,作为人的羞愧本能如此强大,强大到可以秒杀一切精心堆砌的“深情”。我的所有感觉,除了被羞辱的气愤,顷刻化为乌有。
我曾跟好友吐槽过他的人品。但其实本质上,我跟他是一样的。以傲慢对待真诚,用脚趾轻轻碾碎卑微。毫不费力,因为“与我无关”。
真正的无关,都脆得咯嘣响。绝对不像“我喜欢你,与你无关”那种,给人带上耳塞,再拿大喇叭喊。却不知道对方早已从心里屏蔽了你的声音。
当然,以上都是单箭头暗恋因不遵守规则(选择告白)而受到的“惩罚”。在双方付出情感不对等的情况下,被虐也不过是自己的臆想。对方有什么错呢?他怎么知道你把他扔掉的烟头当圣物呢?(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就算知道,也只会背着你说声“神经病”啦。
抱歉我踩碎了暗恋粉红色的气泡。一种混杂着苦涩与浪漫的气泡,在没碎之前,的确是的。
我不能因为有过不愉快的经历就否认,他,他,他们,曾是那么光彩夺目地出现过。就像天空那强烈到让人无法忽视的蓝色,纯粹又撩人心弦。
技术改变人生,电视让我成为深受言情剧浸淫的早熟者。小学暑假,我就开始构思与喜欢男生的结婚画面。夏夜微风下,坐在姥爷的躺椅上,轻摇蒲扇,眼神空洞,思绪飘飞。那时候姥姥还在,我却不知道这可以大把浪费的自由时光,已是我生命中最好的日子。
小时候喜欢的男生,好像就会长在生命里。泥土一样,黏在根系上。不论长大后是否经常联系,曾经的记忆不会抹去。它静静地待在那儿,不起眼也不喧嚣,但永远重要。因为它早已构成“我”,以最纯真的形态。
记忆中的高光时刻都在中学。我依然记得他在离上课还有几分钟时飞奔出去给我买药,然后在上课铃响的前一秒跑回教室。还有他,每次站起来回答老师问题时都盯着我说,好像我脸上写着答案。还有……恩,我的暗恋对象当然不止一人。
漫长的时间,漫长的暗恋。
我也曾怀疑自己可能不是长情的人,虽然这个担心毫无意义。因为我连开始一段感情的勇气都没有。原因我不清楚,我的原生家庭很幸福。
但我的“喜欢”确实总易夭折。或是在一瞬间戛然而止,或是被时间与距离损耗殆尽。最荒唐的一次,是我闻到了那个男孩身上的汗味。热情瞬间冰冻,暧昧消失全无。感觉最终败给嗅觉。
我同时害怕亲密关系。有一段时间对方每晚都给我打电话。这种“规律”让我害怕。我怕与某个人栓、扯、系在一起。一旦有此种苗头,我就立马逃离。所以某种程度上我现在的单身状态也算是一种“因果报应”:总是斩断月老递来的红线,惹得他老人家生气了。
前面那个“塔罗牌”,是我唯一一次试图建立亲密关系。失败了。不过大概率也是因为潜意识里明知“得不到”吧,倘若他也表现出对我的好感,没准儿我就又逃了。
如果说暗恋一个人的日子,是最好的日子,也是最坏的日子。那么现在的我,只过着不好不坏的日子。
大学毕业后,暗恋就从我身上退休了。直到今天,再也没返工。工作后碰到的人,肉体和精神,总有一个不在我的频道上。这或许是某种“非亲密自由”的代价吧。得罪月老的代价。
但偶尔又多次地,真怀念那股一厢情愿的愚蠢和虚无的充实啊!如果“被洗脑”是人类的宿命,那我还是选择短暂地相信一下爱情。
幸运的是,我还有梦。梦境也是我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因为真爱只出现在那里。我甚至在梦中举行了婚礼,穿着满载星光的婚纱。醒来后有些恍惚,“单身的我”会不会也是“已婚的她”的梦呢?她诉求自由,正如我诉求安稳啊。
多年以前,和大学同学挤在床铺上看程又青和李大仁,感动地稀里哗啦。后来经历过才知道,根本不会有人在原地等你。但在漫长的岁月里,那种未曾圆满的伤感早已消散,唯有这样一幅画面永远留存:
当下课铃声响起,少年们涌出教室,跑下楼梯。我回头凝望,有个人正站在台阶之上,冲我笑。他的眼里没有防线,只有善意与星辰。
我曾那样心动、信赖、仰望过一个人,在我们共同的黄金时代。